我们村里有一个女人,一辈子跟她的情人好了几十年。那个女人现在快80岁了,情人小她
我们村里有一个女人,一辈子跟她的情人好了几十年。那个女人现在快80岁了,情人小她七岁。村里人都叫她桂英婶,叫她情人老周,没人喊过他们的全名,就像没人戳破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。桂英婶三十出头就守了寡,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娃。老周那时还是村里的壮劳力,隔着两条田埂住着,谁家盖房他都去搭把手,到了桂英婶家更是格外勤快。起初是帮着挑水劈柴,后来索性把自家菜园的菜摘了往这边送,连娃上学的书包都是他给缝的补丁。村东头的王婆嚼舌根,说见过老周半夜从桂英婶家后窗翻出来。这话传到桂英婶耳朵里,她啥也没说,第二天照样端着碗去老周家借醋,路过王婆门口时还笑着问:"你家豇豆种得真好,改天给我留点籽?"王婆反倒红了脸,往后再也不敢乱说了。那年夏天发大水,桂英婶家的土坯墙塌了半面。老周光着膀子连夜抢修,泥浆糊满了他古铜色的脊梁,像披了件斑驳的铠甲。桂英婶端着姜汤站在屋檐下,看着他用身体抵住横梁,裤脚淌下的泥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河。两个娃趴在窗台上,大的给递钉子,小的举着煤油灯,灯芯在风里突突地跳。后半夜雨停了,老周才靠着墙根坐下。桂英婶给他擦胳膊上的伤口,粗布帕子沾着烧酒,擦得他龇牙咧嘴。"你这是玩命呢。"她的声音有点发颤,帕子在他肘弯的旧疤上顿了顿——那是年轻时帮桂英婶家拉犁,被牛牴的。老周嘿嘿笑,从兜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烤红薯,是他藏在灶膛里没舍得吃的,递过去时还冒着热气。桂英婶的大儿子考上大学那年,学费还差一大截。她揣着卖鸡蛋的钱在镇信用社门口转悠,正犯愁时,老周骑着自行车赶来了,车后座绑着个鼓鼓的麻袋。"打开看看。"他擦着汗笑,麻袋里是他攒了半辈子的积蓄,用红布包着,上面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——是桂英婶年轻时给他绣的烟袋荷包上拆下来的布。"你这是干啥。"桂英婶的眼泪掉在红布上,晕开小小的湿痕。老周挠挠头,自行车铃铛叮铃响:"娃出息了,该去大城市看看。我这把老骨头,留着钱也没用。"那天傍晚,村里人看见老周在河边摸鱼,摸了半天才抓到两条小鲫鱼,他却笑得比谁都开心,说要给桂英婶的娃熬鱼汤补补。老周的媳妇是个老实人,知道丈夫常往桂英婶家跑,却从没闹过。有次桂英婶送饺子过去,看见她正给老周缝磨破的袖口,针脚粗得像麻绳。"他就这脾气,见不得人家难。"老周媳妇笑着往桂英婶手里塞了把花生,"你家娃在学校还好?我让老周给带点腌菜过去。"桂英婶看着她鬓角的白发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,老周媳妇难产,是桂英婶连夜套着驴车送她去的卫生院。前几年老周媳妇走了,走的时候很安详,拉着桂英婶的手说:"以后,他就托付给你了。"桂英婶的两个娃都在城里安了家,接她去住,她总说"离不开这土坯房"。老周也不去儿子家,每天早上背着竹筐去采野菜,回来时准往桂英婶家送一把,绿油油的沾着露水,像刚从地里冒出来的春天。去年冬天,老周摔了一跤,躺在床上动弹不得。桂英婶每天去给他擦身喂饭,用粗布巾沾着温水给他擦手,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。有天我去送药,看见桂英婶坐在床边,给老周唱年轻时的歌谣,是首跑调的《走西口》,老周闭着眼,嘴角却微微翘着,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,像盖了层温暖的薄被。"年轻时没敢想,老了倒能天天在一块儿。"桂英婶给老周削苹果,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。老周的手颤巍巍地伸过来,握住她的手腕,两人的手都布满老年斑,却像两块吸饱了阳光的老木头,紧紧贴在一起。院子里的腊梅开了,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,混着淡淡的药味,成了这个冬天最温柔的味道。上个月村里修路,要拆桂英婶家的老房子。两个老人站在院子里,看着推土机轰隆隆开过来,眼里都有些舍不得。老周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,是个用了几十年的烟袋锅,铜锅磨得发亮,杆上刻着两个小字:桂英。"拿着吧,"他塞到桂英婶手里,"以后不管住哪儿,看见这个就想起咱这院子。"现在两个老人住在村头的新屋里,是桂英婶的儿子给盖的,带个小院子,种满了桂英婶喜欢的月季和老周爱吃的韭菜。每天清晨,村里人都能看见他们坐在门口的石凳上,桂英婶纳鞋底,老周给她递线,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年轻时那两条并排延伸的田埂,沉默地守着这片土地,守着彼此,守着一段没说出口却人尽皆知的情分。有人说他们这辈子活得不体面,可谁又能说,那些藏在野菜里的牵挂,缝在袖口的温柔,红布里裹着的心意,不是最体面的爱情?就像村口那棵老槐树,枝枝蔓蔓缠了几十年,风来了一起摇,雨来了一起扛,早已分不清哪根枝属于谁,却在每年春天,照样开出满树的花,香得让人心头发颤。